HIKARI

18

　　那晚陈伟霆做了一个梦，梦见李易峰来了，蹑手蹑脚的推开他的房门，在他床头坐了很久。他忍不住把人拉到怀里，吻着他的额头，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一句话。他不记得说了什么，只是醒来之后的压抑尤为清晰。他曾经揉碎过自己的梦想，出卖过自己的感情，然而这样的感觉却前所未有。不像是伤心，也不是失落。被子滑到腹部，任双臂日益强健，此刻却无法动弹。他长吁一口气，明白这种感觉大抵是叫无助。

　　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孤独过，环境越是热闹，孤独越是强烈。剧组聚餐，他拣了几块萝卜，便没再动筷。饭店的音响里放着张信的歌。

　　歌词在他脑内无限循环，那张倔强脸颊浮现出来，眼前不再是觥筹交错的喧嚣，而是那个人时不时撒娇任性的样子……人们常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，而现实总是教给我们，其实自己并没有多少力气能和它抗衡。面对有些事、有的人，我们苟延残喘的就像下水道里的细菌，回头看看，身边竟没有一人能够感同身受。

　　三天前，小玉给陈伟霆打电话，她在那头一直哭一直哭，直到最后，小玉都没有说一个字。后来才知道小玉以前和一个二代青年在一起过，那个男人为她铺过路，这件事有狗仔掌握了证据，想要爆出类似上位丑闻的八卦。经纪公司花了无数人力物力还是无法摆平，据说是小玉自己爆出她和男友的照片才替换了原先的新闻。

　　杨晓的来电就在小玉之后。他说，他们春晚的合作表演取消了，陈伟霆被安排在了开场，关于这件事杨晓也搞不清原因，陈伟霆以为是SK改变主意了，可杨晓告诉他，SK很生气。

　　经纪公司的通知来的更迟，并没有给出任何解释，陈伟霆也没多问。

　　昨天lay回剧组了，坐着轮椅，被一帮人台上台下。lay受伤那天，他不在剧组，回去之后，lay已经被送去外面治疗了。工作人员说他那些天精神本就不太集中，再加上摩托车零件老化，导致不慎跌落山坡。lay回来之后竟没有跟他打招呼，对他也不像之前那么彬彬有礼。

　　休息的时候，陈伟霆抱着双臂坐在枯树墩上，lay艰难的推着轮椅朝这边过来。陈伟霆起身去接他，发现他一脸的闷闷不乐，其实他早就觉得不对劲，便问“怎么了？”

　　lay犹豫了一下，说“你为什么不来看我？”

　　陈伟霆笑着蹲下身，面对他，说“这段时间好忙啊，你知道的”

　　“那你总该call我，就算不是每天……可你一个也没打”

　　陈伟霆两指按着太阳穴“每天给别人打电话，我女朋友会生气哦”

　　lay眼里的疑惑越来越浓“……你有女朋友？！你不是gay？”

　　陈伟霆哭笑不得，很自然的撒了谎“我女朋友，你也认识，就是跟我一起做节目的那个女生”

　　lay皱着眉头，不知在想什么，好像根本没听到陈伟霆的那句话，也不在意那个女生是谁。

　　许久，陈伟霆站起身，敲了敲发麻的双腿，摸了一把lay的脑袋，刚抬脚想走，身后的声音又传了过来“哥，我去找过易峰哥了”

　　陈伟霆回过身看他，“你们说了什么？”他发现lay的眼里的惊讶慢慢转化为一丝得意。

　　“嘻嘻，易峰哥和哥关系那么好，应该也知道你女朋友的事吧”

　　

    雪停了又下，不再像之前那么无休无歇，断断续续的，风一卷，如柳絮纷飞。今天一早，陈伟霆就发现整个剧组看自己的眼神就不太一样，有几个熟悉的还给他推荐了很多情侣用品。助理把他拉到一旁“原来你和苏茹在一起了，难怪之前他们联系我们配合出个通告，你一口就答应了，你怎么不早说，我还以为你和峰——算了算了，你懂得安分守常就好，情情爱爱终归是过眼云烟”

　　他看不惯助理啰啰嗦嗦，打断道“你是说我对苏茹并非情爱？”

　　助理一听，咬着牙，气鼓鼓的冷哼一声，走开了。

　　夜黑的极快，有人提议聚餐，他本想推脱。lay撑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说“大家庆祝我回来，哥哥不去？”

　　陈伟霆直视lay的双眼，嘴角向上“我哪里敢”

　　

　　饭店里放完了张信哲的整张专辑，开始放周杰伦的。陈伟霆深呼吸，刚轻松一秒，眼皮突突的跳起来。他看看lay，lay一脸无辜的戳着碗里的米饭朝他耸耸肩。

　　这时，店门口闹哄哄的涌进来一群人。陈伟霆一眼就看到李易峰，他穿着那件黑色的羽绒衣，发型还是张小凡的，两只手缩在衣袖里，只能看到一点点肉色。

　　来人认出他们，客套的聊了几句，在旁边的一张圆桌上坐下，而李易峰就坐在他斜对面。那桌有人过来敬酒“霆哥，恭喜恭喜啊”。他尴尬的不知如何应答，目光下意识飘到李易峰身上，那人没有看他，面上带着微笑。

　　不知道为什么，李易峰要是拿平时那种挑衅的眼神看他，他还能好受一些，可李易峰偏偏那样笑着，眼里却像下过一场细细的雨。他说服自己，那不过是错觉，李易峰就是高兴了，高兴了就笑了，没有那么多背后的故事，就算有，也和自己无关，目光却不受控制的穿越过人潮，贴在李易峰的脸上，收也收不回。李易峰没吃几口菜，就开始和人划拳，被灌了很多酒。

　　起身走的时候，他听见身后有人在劝“峰哥，够了够了，我们就是玩玩儿，你这么拼，万一出事我们可担不起这责任啊”

　　“愿赌服输！混蛋才玩玩儿！喝！”

　　然后是酒杯打碎的声音，几个人都开始劝“峰哥！真不能喝了！”

　　“不用你们管……不用……他妈的混蛋！”声音里带着哭腔“都是骗我的……都是骗我的……”

　　接着就听见哐当一声巨响！一瞬间尖叫声不断！

　　“峰哥！”“天哪！快把他抬起来！”“小心点你们！”

　　他一颗心七上八下的，脑子里全是李易峰，他多想过去抱抱他，看看他有没有跌伤，胃里难不难受，问问他为什么那么伤心，可是他又有什么立场做这些呢。他快步走着，只盼着赶紧逃离。

　　有人拉了他一把，一个脆脆的声音响起“陈伟霆？陈伟霆吧，峰哥赖在地上不肯走，你去劝劝他好么？”

　　他惊道“关我什么事？你们这么多人都摆不平？”

　　“你不是他朋友吗？”

　　朋友这个词真好用。他冷笑。

　　“对！这关他什么事？”李易峰蹒跚走来，甩开旁边扶着他的人，对着女生吼道“关他什么事！！”

　　女生眼看要哭，肇事者却两眼一闭向后倒了下去。

　　陈伟霆连忙接住，凑近了才发现李易峰眼角还挂着泪珠。

　　“峰……”他整颗心揪到了一起。李易峰原本瘫软的身体像突然有了知觉，抬手回抱住了他。

　　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，像被打碎的时光。

　　他们被人扯开。他这才发现，他有多么贪恋这一秒的温暖。

　　“快快快，把峰哥驮车上去”“嘘——赶紧的”

　　这边有人拉他“霆哥，走了，这个点还有粉丝的”“李易峰喝醉了，咱们掺和进去太难看”

　　

　　这一夜陈伟霆怎么都睡不好。凌晨便起床到了片场。天还没亮，只有一两个工作人员在场，空荡荡的，了无生气。他路过他们身边，听见背后说，现在的年轻人真敬业啊，一个比一个早。

　　他觉得奇怪，也没多想，搓着手，打算趁早四处走走。不知不觉走得远了，前面有个小山坡，坡上密密麻麻一片竹林。天色蒙蒙亮，竹叶沙沙作响。有两个身影在竹林里影影绰绰。

　　他听见其中一个声音说“……他就是个渣男，你知道了吧，他喜欢女人，还跟那女的搞地下情，偷偷摸摸恬不知耻。谁喜欢他，那就是自讨苦吃”这个声音无比熟悉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。

　　另一个声音响起“对，谁喜欢他是自讨苦吃，可被他喜欢，有多幸福”这个声音他也认出来了，吊诡的是，声音的主人步伐轻松飒爽，哪里像是昨天还需要轮椅的病人。

　　“呵呵，你别痴心妄想了”

　　“他不喜欢我，我不会强求，而且我喜欢他是我的事，只要他开心就好。痴心妄想四个字是说你自己罢”

　　“你胡说什么！”

　　“他和苏茹好了，你吃醋了”

　　“谁、谁吃醋了”声音里明显带有怒气。

　　“哈哈，好朋友之间也会吃醋啊，我又没别的意思，哥这么紧张，想到哪儿去了？”

　　“我才没有想……”

　　“不过哥，我还以为你们以前真的在一起过呢”

　　“绝对没有的事……”

　　“我告诉你一件事啊，吴力力他……”两个人越聊越小声。陈伟霆也没有再听下去。

　　

　　这天雪停了，太阳当空，是难得的好天气，可上天顽皮残酷，他正沐浴在阳光里，听着导演讲戏，骤然间身子一轻，凌空飞起，眼前顿时一片漆黑，等反应过来，黑压压的人群涌向自己。他又眩晕了一阵，剧痛从左腿传来，他用尽全力抱着腿躺在地上，背上已湿了一块。

　　他受伤了。确诊为裸关节韧带扭伤。

　　粉丝闹得不可开交，他能理解。他受伤后冰敷决定继续拍戏，而官方宣布退出今年的春晚，粉丝心疼了，直怪公司不重视，怀疑剧组安全措施有问题，而lay的粉丝也随之声讨。许多前线看到他都流泪了，他见了又是感动又是心焦，便说自己没事了，让粉丝录了视频发出去。

　　其实身体上的痛苦倒也没什么，就是一次次的错过机会，实在可惜。走到今天，所谓的挫折和磨砺，是不是也该够了。

　　沸沸扬扬闹了一阵，很快就被春晚的消息盖了下去。可他明白，粉丝对他的公司已是心存芥蒂。

　　人家说，外面再好也不如家好。陈伟霆在北京买了房子，原本打算正月去装修，现在计划也只能延后。他挑了个好日子回到香港，满大街的粤语，地道的萝卜糕，还有软软的小肉团子叫着他舅舅，心里被温暖填满，伤好像都愈合的特别快。只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

　　陈伟霆把两个小鬼带到自己别墅，玩真人CS。整整一天，最后三个人虚脱的倒在床上。左边个忽然说“我要看阿姨”右边的接着说“我也要看”

　　陈伟霆一片茫然“边个？”

　　左右异口同声“同你拍拖个啊”

　　陈伟霆哈哈大笑起来。

　　左边个又说“黑头发长长的，猴漂亮个”

　　这是右边个反驳道“咖啡色短头发，细腰，嘴猴软个”

　　“明明是长头发”

　　“短发好唔好！”

　　陈伟霆叹了口气，闭上眼，在吵闹中睡了过去。

　　或许是玩的太嗨，第二天，陈伟霆感觉腿又开始疼起来。吃了晚饭，两个小鬼站在凳子上帮他洗碗，只是表现的再乖，也逃不过被父母带走的结局，其中一个抱住陈伟霆的大腿，依依不舍的哭“呜呜……下次一定要看到阿姨”

　　世界有恢复了宁静。陈伟霆坐在沙发上，没开灯。也不知过了多久，客房的门咔嚓开了，李易峰走出来，有些局促的看着他说“房间太大了，我和你一间房行么”

　　他猛地站起来，定睛一看，什么人都没有。回过神来，那是李易峰第一次来这里时的情景。

　　突然门铃响了，显示屏里出现一个人，带着黑色的鸭舌帽，还有那件大太阳却始终穿着身上的黑色羽绒衣。他一瘸一拐的过去打开门，惊出一身冷汗。眼前的人抬起头看他，两眼又红又肿，帽子上，鬓发上全湿了。李易峰就这样来了？他伫立在门口，皱起眉，说不出话，心又隐隐作痛。

　　李易峰吸吸鼻子“你就……这么不想看见我么”